過年,今天是大年初一,又到了回憶那段為回花蓮而爭吵的時候。
自從那次和爸爸宣洩式的互飆大吵過後,這幾年回不回花蓮已經不再是個問題。
與其說是原本的樣貌被諒解或接納,我反倒覺得比較像是被放棄--「我不再對你有任何期待」的放棄。
 
在生理上,我被很西方的養大,但精神上卻是非常東方。
方才仔細推想小時候被擁抱、親吻、愛撫的經驗,居然一個也沒。
和爸爸最最親近的距離是有一陣子晚餐後我小小的身子會站在機車前面踏板,讓爸爸載著到馬場兜風;和媽媽最最親近的距離,.......目前還想不到。
對幼時最鮮明的記憶則是一個人獨自在娃娃車裡,看著店內忙碌的爸爸媽媽和客人來來去去。還有,不知做了什麼蠢事被毒打一頓關進廁所後緊接著被恐嚇「不准哭!」的經驗。
辛苦地爬過滿是荊棘的Bowlby經典依附三部曲--學習到哭鬧抗議是無用的,沒人會鳥,大部分時候只是換來更多的責罵和臉色;保持安靜的絕望是有用的,至少可以避過當下的災難,繼續絕望下去還可以免除慾望未滿足的失落;冷漠是必要的,獨立行動、自己照顧自己才是王道。
然而,在好不容易訓練出必備的冷漠,也逐漸擁有獨力行動的能力時,卻又被中式的價值壓得喘不過氣。
不准交男朋友、不准搬出去住、不准不回花蓮,不准恣意妄為。
 
可惜,我的冷漠已塑形完結。但我仍是愛你們的,否則怎會感到憤怒、愧疚、與羞恥。
因為我是我,我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冷漠,我知道在你們眼裡那叫自私,我同意,所以我羞恥我的自私。
因為我是我,我沒辦法不追求更自由的獨立,我知道在你們眼裡那叫不孝,我同意,所以我愧疚我的不孝。
因為我是我,我不順服、愛頂嘴,所以我憤怒我的存在給你們帶來麻煩,我憤怒我是這樣的我。
 
依附可以重來嗎?依附的結果可以改變嗎?
我可以不是我嗎?

我從觸覺和嗅覺中汲取親密。
 
喜歡很溫暖很溫暖,所以一定要洗超熱的熱水澡,把自己燙得像隻燒紅的蝦子,沒有熱水就會發脾氣;冬天身邊一定要隨時圍滿厚重棉被,不讓寒冷有一絲近身機會。
最親近的東西一定要有自己的味道,所愛的人也會有特定味道。
睡覺時手喜歡東摸摸西摸摸,必定要揉著趴狗雜亂的毛或感覺到被毯的柔軟、嗅著笑豬和棉被的氣味才能安心入睡。一旦換條被子或身邊寵物洗了個澡,味道變了、觸感變了,連著幾夜必因不願觸碰而難眠,待數天後他們重新沾染我的氣味並且因為翻滾壓揉而變得柔軟可摸,才心滿意足。
出門一定要隨時背著粉紅小包,既使上課也是從不離身。那天督導要我將小包放在旁邊椅子,才將背帶拉起,淚水已泛滿眼眶。我從不知道這個動作原來這麼難。
 
大量仰賴觸覺和嗅覺,也許是嚮往近距離的關係--必須夠近,才摸得到、聞得到。
我說了,我是冷漠的,人很難靠近我;但我卻又如此依賴這些過渡性客體。
拒絕又尋求,這是我對人的矛盾,對關係的矛盾,對親密的矛盾。
因為我是我,還有另 二分之一的我。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homunculu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