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句話怔住我了。
當下,晃神了一會兒,眼睛望向遠方,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是根本覺得不需回應,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打哈哈著也就過去了。
 
生活中大部分的對話,不都如此。
打哈哈著也就過去了。
 
 
事後細細咀嚼當時的場景,愈發覺得有趣。
 
大夥忙著發表自己的高見,宣洩自己的情緒。
漸漸的,只剩你一個人在講,其他人都閉嘴了。
因為沒有人的憤怒有你強,沒有人的委屈有你深--你以為的。
 
我們知道你的不滿,靜靜的聽著你圍剿那過去的罪人,現在的可憐人。
你對當時受的傷記憶猶新,指證歷歷,沒有人敢跟你唱反調。
偶爾也有一兩個人加入你的行伍,一同嘲笑罪人過去的無知和現在的活該。
你的生命不斷前進,有辛苦有收穫,我們都知道。
但似乎這部分擱淺了,仍停留在那時的恨與痛,既使已事隔多年。
 
你不只嘲笑他,也愛嘲笑我。
更有趣的是他。
 
在他身上,我恍然看見米蘭昆德拉筆下的舞者。
緩慢中凡生對彭德凡的評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對人際互動觀察得絲絲入扣又一針見血。
 
他和我單獨相處時,溫和自然學養豐富。
然而一旦有第三者加入,便如同彭德凡上身般著了魔的舞動。
 
更加誇張用力的舞動其知識見解,然後順便一塊加入嘲笑他也嘲笑我的行列。
像個舞者,雖然我不知道他的觀眾是誰,也許他不需觀眾。
 
 
面對你們的嘲弄,我其實還頗無所謂。
也許真的是食物鏈裡的最底層,這些事,打哈哈著也就過去了。
 
被嘲弄的我,不過是當時情境底下供人遊戲玩弄的對象。
我知道我是誰,不會因為你的遊戲和他的舞碼而自卑生氣。
我也知道你的嘲弄很多時候,只是為嘲弄而嘲弄,並不具有太多意義。
 
如果這樣的嘲弄,
可以凸顯你們的厲害偉大見解卓越高人一等,滿足自我的優越;
可以讓你們更加緊密的連成一氣同聲發難,產出一種即時出現隨即消失的共患難情誼。
也許還是個不錯的附加價值。
 
 
然而這句話,除了這句話--幾乎可以解讀為攻擊的一句話。
我分辨不出這句話是你的嘲弄遊戲還是真心?
 
由於來得太突然、太坦率、太赤裸,著實嚇了我一跳。
我想旁人看到我當時沒有反應的反應,也嚇到了吧。
 
也許是太快將自己的意識情緒抽離,也許是一下子抓不到這句話的邏輯。
總之,當下我的確沒有反抗,沒有辯駁。
任憑正專心舞動的他也順道進來補一腳。
 
我該把它解讀為你的攻擊嗎?
恩....這涉及動機,我想我也無從臆測。
 
事後回想起這句話,看到的是你對自我無知或無能的可悲。
 
你將自身的負面狀態歸咎於我,直率的說出你的歸因。
乍聽之下,其實不太像是針對我而來,也不像是單純表達你的歸因,
比較像是....為了演給別人看,說給別人聽的。
 
無論目的為何,從表面對話情境來看,對我的責難或多或少都帶著一點殺傷力。
 
然,這樣的歸因,實在高估了我,也低估了你自己。
我有這麼大的本事操縱你的狀態嗎?
而你,就這麼輕易任我擺佈嗎?
 
講白點,你好不好關我屁事。
如果覺得不好,就不要這麼做阿。幹嘛做了之後又要說都是我害的。
 
自己若不能承擔起自我狀態的責任,而要歸咎於別人。
那.....我也無言了。

最近在身邊陸續看到一些不甚好的事,心裡覺得焦慮。
並非焦慮事件或人物的糟糕,而是焦慮自己會不會變得跟他們一樣不堪。
 
看到他嘲笑身邊的人,我警覺自己是否曾出現那樣不體貼的表情或言語。
看到他肆無忌憚的攻擊人,我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曾脫口而出類似詞字。
看到他在人前賣力的舞動,我觀看自己是否也如此受到人群影響。
看到他死抱著過去的恨意不放,我更留心自己是否開口閉口都是那曾經恨過的人。
看到他因權力而腐敗,失去人心,我提醒自己千萬別因權力而變得愚蠢無知。
看到他高談闊論炫耀情報,我努力敏察自己的言行,認清眾人要的是情報而非我本身。
 
會焦慮,是因為知道自己跟他們沒兩樣。
 
知道自己也會嘲笑、也會恨,更會被權力和虛榮所吸引。
誘惑像蛇一樣,常是不經意、隱約的乍然現身,
隨時準備戳破人的防線,一不小心洩了底,露出的便是真實的自己。
 
焦慮,其實是害怕自我的淪陷。
對自己的不信任。
 
 
或許,在面對嘲弄時我的無動於衷,
是因為早已承認了自己是食物鏈的最底層,沒啥了不起。
 
嘲弄,就只是將我白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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